哥哥与暗恋
土间大平最近很不对劲。
比如说此刻，他又失眠了。
床上的女孩似乎已经睡熟，呼吸平稳而绵长。她毫不设防的平躺着，柔软的被褥里隆起一个可爱的形状。
土间大平翻了个身，将手臂屈起来枕在脑下。借着床帘缝隙透出的路灯光，他在被垫高的视线里看到了土间埋的侧颜。
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他几乎瞬间就能在脑海里重现出小埋的五官。
长而翘的睫毛，薄薄的眼皮下那双狡黠灵动的眼，小巧的鼻子，还有那张无论是笑还是生气都在不停的叫着“哥哥”的嘴巴，两瓣红润柔软的唇。
他还能想象到小埋睡梦中微张的唇瓣，洁白的牙齿内那截嫣红柔软的舌，每次叫“哥哥”的时候都乖乖的贴在下齿内侧。
他的喉头一动，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呼吸都变得颤抖起来。
又开始了。
胸腔里翻腾起令他恐惧又羞愧的悸动，心脏的位置热热的，血液泵涌得更加快速，从心口迸发，向上是大脑的轰鸣，向下是成年人阴暗的冲动。
土间大平捂住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喘息。他从来没这么厌恶过自己。
土间埋，小埋，他的妹妹。
一切不对劲的开始都是在那天傍晚，土间大平的公司史无前例的在周三的下午放了假。小埋听到后立刻吵着要去吃离家很远的那家烤肉，据说这家新开的烤肉店在短短几天内就俘获了一大堆吃货的芳心，小埋盯着诱人的宣传单流了几天的口水了。
于是土间大平约了崩巴一起——主要是需要一个司机。可惜崩巴拒绝了，原因是切绘印了几张她的漫画角色的海报，想要他帮忙贴在天花板上。
“嘛，毕竟切绘很少对我开口嘛，她长大后不知怎么变得超级害羞。”崩巴高深莫测的摸了摸下巴得意的笑了几声，最后大手一挥兄弟义气爆棚地吼道，“但是你放心，你和狸吉我一定安全送到！”
等等！切绘为什么会让你看她的漫画海报？她的漫画海报不会是小埋吧……为什么要贴在天花板上？还有，崩巴为什么会认为切绘在害羞！
土间大平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干笑着道了谢。
订下餐厅后一切准备就绪，他和小埋约好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接她。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和崩巴又被留下加班了。
土间大平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边听着崩巴哀怨的碎碎念一边潜力爆发般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还把崩巴的那份包揽过来，总算赶在小埋放学时完成了。他打过电话去叫小埋稍微等一会，就催着崩巴以游走在交通法边缘的车速一路飙到学校门口。尽管如此，学校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
土间大平远远地就看见小埋站在大门前，晚风撩动着她的长发，女孩微笑着，整个人闪着光一般耀眼。
“喂，大平啊。”崩巴忽然把车停在了一边，用胳膊肘戳了戳副驾驶的人，“那个男生不会在跟小埋表白吧？”
“男生？”土间大平跟着崩巴示意的方向看去，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
确实是一个男生，在他的角度看不清脸，个子较高，书包吊儿郎当的甩在身后，看起来毛毛躁躁的。
他大概挺紧张的，一直在鞠躬，逗得小埋也在笑。
男高中生，穿着与小埋同款的校服。虽然土间大平不愿意承认，但这个男生的身上确实散发着青涩又青春的味道，站在小埋的身边也不违和。
与他这个死气沉沉的社畜，不一样。
“喂喂，大平！”崩巴用力的拍了他一下，吓了他一跳。
土间大平的声音不自觉带了点怒气，眼神却一直没离开校门口的两个人，“别这么用力，怎么了？”
“还说怎么了，叫你好几声你也没反应。”崩巴兴致勃勃地压低了声音，眼睛里竟然有欣慰的泪光闪烁，“妹妹真的很受欢迎啊，你可以放心了。”
“喂喂，是我的妹妹吧！”土间大平完全不能理解他可以放心的点在哪里，良好的教养也快阻止不了他下车把那个男生和小埋分开的冲动了。
崩巴这回看出了他的烦躁，惊奇地盯了他半天调侃的大笑起来：“我就说你是重度妹控吧！我说大平，小埋已经是大姑娘了吧，你怎么这么紧张啊。”
土间大平一时没有理会他的话，只见小埋笑着对那个男生说了什么，男生忽然就泄了气，失魂落魄的走掉了。他这才松了口气把目光从男生离开的方向收回来，语气也变回了一如既往的温和，他无奈的挠了挠头：“妹控什么的，我承认好了吧。但是你就不会担心吗？如果切绘也谈恋爱的话。”
“当然会担心啊，但也仅限于怕切绘被坏人骗而已。其他的，我还是很放心她的。”崩巴理所当然的耸了耸肩，向着窗外的小埋挥了挥手，把车子慢慢开了过去，又对土间大平说道，“我可不会像你这么如临大敌，仿佛被表白的是女朋友一样，喂喂，你刚才的表情超级可怕的。”
“什么啊，哪来的女朋友。”土间大平不自然地干笑一声，随口应付了过去。他看着小跑过来的小埋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刚才自己的表情有那么可怕吗？
“哈哈，我就随口打个比方啦！”崩巴一边大笑着停稳了车，一边对小埋打招呼，“哟，小埋。”
“晚上好！”小埋打开车门坐到后座上，带来了车外的晚风，夹杂着校门前花圃里的花香，脸上的笑容自然得完全看不出刚被人表白过的样子，“哥哥，晚上好。”
“呃，晚上好。”
是经常被人表白的缘故吗？
土间大平勉强的笑了笑，再次解释了情况，“抱歉，今天忽然加班，来晚了。”
“没关系的，哥哥。”
小埋端正地坐在后座露出完美无缺的微笑，从容不迫的表情仿佛一点也没有生气，任谁都要夸赞不已。
只可惜土间大平是她的哥哥，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干物妹了。崩巴正在专心的开车，小埋趁机从后视镜里盯着他皱着眉头撅起了嘴巴，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被她眨了两三下眼睛甩在了土间大平的身上。
分明是在生气。
看着小埋一副鬼灵精怪的模样他忍不住抿起了唇角，也用眼神交流起来。
公司的事情，没办法。
小埋鼓着嘴巴转过头去不肯理他。
车里从刚才开始的低气压也缓和下来，崩巴在等红灯时茫然地四下看了看，也没看出兄妹俩的小动作。
大概那个男生永远不会知道他爱慕的土间同学还有这样懒散怠惰的一面吧。
土间大平看着窗外一盏一盏亮起来的灯不禁想起了刚才那个男生。平日里小埋那些让他头疼不已的缺点也变得可爱起来——或者说，他一直也没有讨厌过。作为唯一知道小埋真面目的人，他身为哥哥也好，出于其他目的也罢，总之他绝对不可能允许小埋和一个只爱她完美伪装的人谈恋爱的。
至于清楚她的全部优点缺点还一并接受的，土间大平低头看着自己十指交叉放在膝头上的双手，心里闪过一个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想法……
“大平，大平我说你啊……”崩巴不满地转过头来，完全不顾和前面的车越缩越短的距离，土间大平回过神来就看到要追尾的场面，慌慌张张地指着前面大吼道：“看路看路啊！崩巴！！”
“哦、哦！”崩巴使出全身的力气猛打方向盘才避免了这场悲剧，也不敢四处乱看了，直直的挺着脖子盯着前方，又忍不住的抱怨，“我说你总是在走神啊！我和小埋在跟你讲话你都不听，不会真的在吃醋吧？”
“我在想今天下午的工作，没听到。”土间大平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闻言不禁噎了一下，用力地咳嗽起来，“什么，什么吃醋，别瞎说了！”
崩巴想到他的工作还是大平帮忙才完成的，况且还经历了这么危险的事，也停了想要继续调侃他的心，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专心致志的开车去了。
“哥哥辛苦了呢。”
小埋悄悄握紧了放在书包上的双手，甜甜一笑后就垂下了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土间大平只当她是因为等了太久还没吃上烤肉在生闷气，又因为刚才想的事情现在有点无颜面对她，只好侧过脸去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刚才会想那些事，那种难以启齿的嫉妒和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让他很不安。
亲眼看到了表白现场，那个男生确实带给了他危机感，他原来很怕小埋和他的生活中闯入另外一个男性。
土间埋。土间，这个姓氏不是很好吗？
他瞟了一眼后视镜，正安静地闭着眼睛的小埋似有所感一般忽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笑了笑，映着街道旁灯光闪烁的招牌，竟然如天使一般耀眼，土间大平呼吸一窒，心脏猛然间加速跳动起来。
他慌忙转开视线，后知后觉地唾弃起了自己的想法。
作为一个成年人，土间大平当然清楚难以遏制的翻涌起来的情绪代表什么意思，但是、但是，他怎么能对着自己的妹妹心跳加速？小埋明明完全像一个孩子那样依赖着他，他身为哥哥却在思考这些肮脏的事。
如果他真的对小埋抱有……那种心情……
土间大平攥紧了拳头，甚至不敢提到“喜欢”这个词，罪恶感如枷锁一般坠在他的心口，让他有一种呼吸困难的幻觉，心脏似乎也跟着疼起来。
该怎么办？以后又怎么面对小埋？
土间大平脑袋里乱成一团，却无处发泄这份烦躁，他本以为今晚的烤肉一定吃不好了。
可是……
两个小时后，土间埋和土间大平一前一后地走在马路旁，因为这家烤肉店真的很火爆，现在这个时间根本打不到车，只好沿路走走等着空车过来，一边也为了消化消化食。
土间大平拍了拍自己吃撑了的肚子叹了口气，明明就吃得很快乐。
当小埋欢快地催促他烤肉，并且夹起沾满了调料的肉喂他的时候，他真的忘记了种种烦恼。
她总有这种让人轻松起来的魅力。
这样的女孩子很难让人不喜欢吧。
土间大平看着走在前面也是一脸餍足的小埋又开始叹气。危机感沉重压着他都要积食了，但事实上，他甚至没有资格产生这种占有欲。
他正兀自出神，一只手臂悄悄地缠上来抱住了他的胳膊，带着一身被夜风吹得很淡的烤肉味的小埋靠了过来，热乎乎的。
“喂，哥哥啊。”她贴着他笑得古灵机怪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你果然在吃醋对吧？”
“什……什么！”土间大平被吓了一大跳，几乎以为他的心思已经被看穿了，理智上想要急忙躲到一边，身体却又忍不住贪恋女孩的靠近，结果就摆出了一个怪异的姿势，逗得小埋不停地笑起来。
“哥哥也看到了那个男生吧？”
“这，这倒是没错了。”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啊，你，你有你的决断就好。”
土间大平支支吾吾地说着不由心的话，心虚地不敢看她，只听着身边的女孩轻轻地笑起来，似乎是很认真地说道：“放心吧，小埋会一直，一直喜欢着哥哥的哦。”
土间大平的心跳骤然加速了起来，他屏住呼吸转过头去，却只看见一个小仓鼠一样的妹妹挂在他的手臂上，像荡秋千一样跳了下去，脚步欢快地走在前方。
于是他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了，舌根泛起苦涩，他苦笑起来。
明明还是一个孩子。
土间埋在很多方面都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在他的面前尤其如此。可是土间大平也清楚，她不是。
他的妹妹具有一个女人对他全部的吸引力。
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他的日子很不好过。白天里不停地忙工作，照顾小埋的起居时还好。一到夜深人静，心上人毫无芥蒂地睡在身边，她的呼吸和无意识的梦呓就变得无比清晰，连带着土间大平平常刻意压制的心意，他也难免会胡思乱想起来。
黑暗中，他盯着小埋在翻身时无意间伸出被子搭在床边的那只手有些烦躁，却仿佛被魔鬼摄去了心神，情难自禁地伸出手去。
指腹接触的一瞬间，心中的烦闷和苦涩化为乌有，被窃窃的甜蜜代替。
他继续大着胆子去触摸小埋的手，直到十指相扣，直到掌心相贴。
土间大平听着耳边如雷鸣一般的心跳，生出了一种混乱而尖锐的喜悦。他期待着小埋醒过来回握住他的手，也怕妹妹露出惊诧和厌恶的神情。
拜托，只有这一刻。他在黑暗中贪婪地盯着土间埋的脸，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只有这一刻也好，让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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